“现在想想,那画面挺诡异的。都说人在大去之前,自己都是有预感的……”魏德说着,又有些啜泣起来,“我事后回想起来,才觉得大王那日十分反常……!我也说不出哪里反常,只是觉得大王那双眼睛,特别特别地悲哀……对,是悲哀。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什么,但又无法挽回似的……”
“我问大王怎么来了,大王说他有些放心不下,过来检查一下马车。”
“我说我来检查就好,大王便说,他已经检查过了,没什么问题,叫我早点回去休息……”
季恒道:“那你又检查了没有?”
魏德嚎啕出声道:“……我没有!所以我根本不知道那天马车究竟有没有什么问题!我事后也在想,我当时为何没有再好好检查一遍,等大王走了再出来一趟也好,第二日驾车前再看一遍也好,可我没有!我也在想,若是当时检查了,是不是就不会有那场意外!”
季恒心底泛起一阵阵酸楚,又统统化作泪水从眼眶中翻涌出来,他已经有了答案。
魏德道:“第二日,我们继续赶路……因道路泥泞,车驾得很慢……大王便忽然训斥了我一顿,叫我下车……”他说着,猛地抬头看向季恒,“——对!是大王叫我下车的,这件事应该有郎卫可以证明!如果是我有意要谋害大王,在马车上动了手脚,那么大王叫我下车这件事又要如何解释?”
季恒知道该如何解释。
阿兄叫魏德下车,是因为他知道这辆马车会出意外,他想让魏德活命。
阿兄知道这辆马车会出意外,是因为在马车上动了手脚的人就是他自己。
陛下并没有找人杀害阿兄。
陛下是逼迫阿兄自尽的。
在阿兄启程之前,陛下曾召见过阿兄一回,一定是在这场对话中发生了什么。
而正在此时,房门“哗啦—”一声拉开,风雪呼啸着吹进了这被炭盆烧得温暖的屋子里。
季恒脸上挂满泪水,略显无措地回了头,看到一道身穿黑色大氅的高大身影就逆着光、站在那儿。身后则是一群想拦没拦住、想通报又未敢通报的季府下人。
他怔怔道:“……阿洵。”
——
回去的马车上两人都在沉默,气氛已跌入冰点。
季恒知道阿洵心里不好受,他刚得知父王死亡的真相,心情该有多复杂可想而知。他暗中调查此事,又刻意隐瞒没有告诉姜洵,姜洵想必也有怨气。
回了长生殿,两人一前一后向内室走去。
季恒走着走着,忽然回头面向了姜洵,伸手要帮他脱下大氅。
而姜洵躲了一下,自己脱掉了。
姜洵第一次对他冷漠,这让季恒心里有些难过,只是一想到姜洵今年才只有十七,自己比他大,多疼爱他一些也是应该的,便又开口哄了哄,说道:“其实我也没想瞒你。哪怕你今日不跟来,我也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你的。”
姜洵语气很平静,也很冰冷,说道:“见到魏德之前,你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,所以你想先看看事情大小,再决定要不要告诉我,以及何时告诉我。可你不说,我自己便不会察觉了吗?惠帝一朝发生了多少事,二十年前,天子和我父亲之间又发生了什么?那么多腌臜、龌龊、上不得台面的事!朝廷百般掩盖世人便不知道了吗?这么多年,我会不怀疑我父亲的死因?”
那日在林间小屋,季恒迷迷糊糊间吐露真言,说“我们做这件事不能只是为了‘复仇’”,他便已猜到了是什么意思。
一旦有一个疑点得到解答,许多疑点便都能迎刃而解,比如去年在长安,左雨潇为何会忽然消失一阵。
他知道季恒一向会把“见不得光”的秘密任务都交给左雨潇,因为左雨潇手段更狠,也没什么道德,只知一心向主。
所以今日,左雨潇来找季恒,而季恒说要回趟季府时,他便知道季恒肯定是在骗他。
季恒道:“可你有没有想过,你父王那么干净的一个人,哪怕刀笔吏把你父王做过的每一件事、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彻查一遍,也未必能找出半点错处。可陛下胁迫他为何会有效?他用谁做了威胁?你父王宁肯伪装成意外,也不希望我们得知真相又是为什么?”
“因为我们若是知道了,要么复仇、以卵击石,要么隐忍、蹉跎一生,但他不希望我们这样。他只希望我们平平安安地活下去,哪怕一辈子被蒙在鼓里,哪怕是认贼作父!”
“可我现在已经知道了,”姜洵尽量平静地说道,“我就一定要替我父王复仇。”
他一想到那日在传舍,父亲亲手在马车上做下手脚时,心中该会是怎样的心情?想到父王不得不抛下他们时该会有多不舍、有多遗憾?他便心如刀绞,只想把姜炎碎尸万段!
他倒宁愿姜炎是派人谋害了父亲,给了父亲一个痛快,也不希望会是如此。
这样的死法太折磨,也太屈辱了。
“那一位是不是为了江山社稷、为了天下大局考虑,我不清楚。但我父王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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